焦点观察:第二十二卷 中原鏖兵(下)

哔哩哔哩   2023-05-30 14:38:45

第十七回 及时

宝珠下了马来,将檀羽诸人接上岸,这才说道:“主母吩咐,接到你们就立刻送去她那,快跟我走吧。”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檀羽诸人也不耽搁,就跟着宝珠快马向前。走不多时,就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倩影,正是林儿。檀羽立时翻身下马,飞奔过去。那边林儿见状,亦是快步过来,接住檀羽。两人抱在一处。这时,林儿才大声地呼喊起来:“阿兄,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说罢,竟是嚎啕大哭起来。

檀羽紧闭着双眼,只是紧紧抱着林儿。就在不久之前,他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林儿了。可是,等他缓过神来,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她身边,人生的聚散离合,有时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所以即使林儿这样指挥三军的巾帼英雄,也会如此罕见地大声哭泣。可以想见,当她得知檀羽等人出事的时候,心情会有多么着急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林儿终于感觉自己有些失态,她才终于略放开檀羽,然后便是用她的粉拳捶在檀羽胸前,大声埋怨道:“为什么这样不小心,你知道吗,我担心得差点死掉!我刚刚还发誓说,我再也不要理你了!”

檀羽却无奈地摇着头,答道:“技不如人,我也是无可奈何啊。我又哪里会想到,那王玄谟就是司马飞龙。若是一早料到,我也绝不会将自己置身这样的险境。”

林儿想来也已知道了一些大概,所以又伸手过去抚了抚檀羽的面庞,柔声道:“我明白。对不起阿兄,我不该责备你。”

檀羽微微一笑,这才放开她,又让她和兰英、漂女她们见面。诸女见了,又是一番诉苦,不必细说。

如此约过了小半个时辰,就见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,以吕罗汉为首,正是刚才在困玉塔救檀羽的那些好汉。待其人走得近了,才见为首的另外还有一人,正是之前和念双说话的年长沙门。檀羽一阵好奇,回头去问林儿,林儿方介绍道:“这位就是阿双的师尊、麦积山的玄高方丈啊。”

檀羽闻言一惊,今天救自己的,竟是两位武魂级别的人物。他连忙迎过去,向那玄高和吕罗汉深深一揖,道:“多谢诸位英雄救了在下和朋友们的性命,大恩不言谢,日后若有需要处,定当报答。”

那吕罗汉仍是一副豪爽的模样,对檀羽朗声道:“天下还有谁能让我和老和尚联手出战?小兄弟,你的面子可够大的了,你准备拿什么报答我呀?”

旁边玄高则单手合什,道:“老衲早听闻红玉先生大名,今天能出手相救,也算不枉这下山一回了。吕老兄,报答二字,还是别说了罢。”说得吕罗汉又是一阵大笑。

檀羽尴尬地挠挠头,方问林儿:“你怎么能在这么快时间内把吕盟主和玄高方丈都请出山来?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啊?”

林儿笑道:“吕盟主来此是个巧合,我的信送到麦积山时,他刚好在玄高方丈那里盘桓,听闻要救阿兄,他说他十几年前就救过你,也不怕再多救一回,便和方丈同来了。”

檀羽还是不解地道:“可你又是怎么未卜先知,料到我会被王玄谟所困?从这里送信去麦积山,应该也要不少时间啊?”

林儿拉过他的手来,说道:“大家都辛苦了,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。”

于是,众人便来到了一个树林中各自坐下。吕罗汉、玄高以下,数十个江湖好手,除了念双、木兰、高长恭、令华、慕聩、李峻,还有麦积山的许多高手。论实力,几乎所有人都在六袋以上。即使以这样的实力,依然经历了苦战,许多人还受了重伤。好在有林儿和漂女这两大医者在,这些人都没什么大碍。只是苦战之下,许多人都有虚脱的迹象,进了树林便瘫软下来。好在这里已是林儿义军控制的地盘,宝珠有万余人马布置在左近,所以大家并不担心安全问题。

檀羽和一干武人一一见过礼,这才又回到林儿身边坐下,听林儿讲述他们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。

原来,打下邹山之后,从邹山县城缴获了飞鸽的鸽笼,林儿立即就命人送去给了在潼关驻扎的陈庆之,让他研究飞鸽传信。陈庆之拿到鸽笼后,便召集药王坛的人共同来研究。可是,药王坛的郦范看到鸽笼时却吓了一大跳,对陈庆之说,当初郑修还在总坛时,就提出要驯养飞鸽来传信。那时候,义天师王玄谟和光明法师郑修,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关系,王玄谟时常到太白山做客。即使在太白山被紫柏攻击的前一天,王玄谟还在药王坛出现过,和郦范谈了很久关于飞鸽的事。陈庆之得知这个消息,便知事态严重,火速将消息报告给林儿。林儿闻听到王玄谟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太白山,和令晖等人一商量,就想到了王玄谟很可能就是许穆之的事实。

“你们是怎么想到的?”檀羽忍不住问道。

林儿解释道:“我记得后来更名司马飞龙的许穆之曾说,药王坛被攻击时,他就在现场,对吧?”

檀羽点头道:“没错,他说他当时在现场,还看到了我对赵温用计的过程。可我问过药王坛的人,他们说当时并没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在总坛,所以这个疑惑一直存在我心中始终没能解开。”

“正因为如此,当得知王玄谟也在那时候出现过,我忽然就有些了然了。对总坛来说,王玄谟当然不是陌生人,可他却的确是当时出现在总坛的唯一一个外人。于是我进一步联想,马上就想到了他的大弟子萧思话。因为当时我们在调查香皂的时候曾得知,萧思话是过去这么多年,唯一对此感兴趣的人。两下一对比,我们就几乎可以认定,王玄谟跟萧思话,一定就是司马飞龙跟荀万秋化妆的,而这,也是为什么王玄谟跟萧思话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出现,甚至华林园之辩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们也会缺席的原因。”

林儿的分析让檀羽彻底的了悟了。没错,一直以来,其实有很多破绽能让他找到真相,可惜,他都错过了。他实在无法相信身为两个江湖骗子的许穆之、郝惔之,会成为万人崇拜的得道高人王玄谟、萧思话。

不仅檀羽,吕罗汉也同样不解,他只是奇异地对檀羽道:“这回我出山来救你,其实也带点私心,我想看看这个冒充我帮弟子的王玄谟,到底有多大能耐。听说他在彭城和你一场舌战,辩得你哑口无言。你说,这样厉害的人物,他干吗要冒充我帮一个因作乱而死去的普通弟子呢?”

当然,吕罗汉无法知道王玄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,他冒充荒土盟弟子是为了赢得赵郡、颖川大乱的残党的支持、进而引发北海帮再次起义。可更重要的是,这王玄谟却是凭借自己的实力,从南朝的最低层一步步爬到最高位的。其能力之强、手段之卓越,绝不是等闲之人。这样的人,怎会是许穆之这样的小混混,这也是檀羽在众多疑点中始终没有悟透的原因。

所以林儿也没有回答吕罗汉的问话,只是续道:“当我想通了这一点,便知道那王玄谟一定会对阿兄不利。同时,由于王玄谟一直在推动飞鸽传信这件事,而阿兄也正是去调查此事,你们一旦接触上,就会面临很大的麻烦。情急之下,我就写信给阿双,让他去请他师尊下山,前往彭城保护阿兄。他们赶到彭城时,才知道你们已经被抓,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找到那座塔,终于将你们救了出来。谢天谢地,我们动手还算快,打了他们的措手不及,他们没能及时派大军围攻。否则即便是这么多高手出马,也未必能这么轻易得手了。”

“等一下,”檀羽忽然正色地问,“按照你的意思,王玄谟一直在推动太白山搞飞鸽传信,而且他和郑修的关系也很好。难道说,当时郑修急慌慌地把掌门之位传给阿文,然后离开,实际是已经被王玄谟收买,让他为南朝人做事?”

林儿见檀羽迟疑的眼神,抿着嘴弱弱地道:“虽然没有证据,但我们现在都只能这样认为了。也就是说,南朝人突然掌握了飞鸽传信,正是因为他们秘密掌握了郑修。”

第十八回 颍上

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,也没有永远的敌人。郑修是否真的在为南朝人工作,没有人知道答案,可大家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。的确,北朝朝廷很对不起他,明明他为北朝的科技发展做了那么多事,可却没有得到他应该享有的地位,反而被北朝朝廷下令剿灭。檀羽想起了当时郑修离开太白山时说的那番话,其语气中的彷徨和绝望,让檀羽至今都印象深刻。他不是不想为国出力,可是报国无门之下,他只能选择投靠他国,这便是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。其实郑修对北朝已经仁至义尽了,毕竟他留下了整个药王坛。

檀羽不愿再去多想,便又转而问道:“接下来林儿怎么打算?”

林儿道:“正要给阿兄汇报呢。自从我们打下邹山后,多路魏军冲破了宋军防守线,占据多处重要城池。我已传令各军,务必在未来两三个月内打下淮河北岸。所以从邹山到金乡这一路,已有多处开始了反击战役。而我打算让公主的两万人马直扑颍上县,也就是阿兄被关押的那个地方。那里是新北海帮大兵驻扎的所在,现在王玄谟又已暴露,只要我们打下了颍上,北海帮便彻底失败,那样我们就能腾出手来,专心对付南朝人。”

檀羽点头道:“你的安排我没有意见。不过,这一次我之所以败在王玄谟手上,据我分析,主要还是刘义隆的态度不明。你可知道,刘义隆其人现在何处?”

“唔……据司马大侠上次传回的消息,邹山之战后,刘义隆一直在金乡城逗留。我也一直很好奇,他为什么不回彭城统领全局,却要在这前线的一座小城待这么久。”

“嗯,要不你分我一支人马前往金乡吧,我想去看看,那刘义隆到底在搞什么鬼,这样我也能死心。”

林儿撇撇嘴,道:“才刚见面,阿兄又想离开我了呀?唉,不过你的想法我也同意,要攻打颍上,金乡方向的确需要一支人马来牵制南朝的援军。要不然,我让慕容香主领五千人随阿兄去金乡吧。其余人马,我领着他们去打颍上。两面出击,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颍上。”

檀羽点头道:“放心吧,这一次我不会再冒险了,一旦查出真相,立刻回到你身边。哦对了,三少主的父亲李宝也被王玄谟赚了出来。去打颍上之前,你最好把三少主也叫过来,如果需要处理和李宝的关系,最好三少主也在场。”

林儿道:“我明白,我已经派传信兵去了。还有,自你们走后,小嫂担心得了不得,听说你们出事,差点昏死过去。现在她们都在附近的落村安顿,阿兄去金乡,把她也带上吧,省得她成天担心。”

当下,檀羽便去附近村落找到寻阳,寻阳见了羽、英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大哭。林儿则令慕容白曜率领五千丁零军,随檀羽往金乡而去。

这一边,宝珠的另外一万多人,加上邹山之战后新近补充的人马,近两万人,浩浩荡荡往颍上县进发。至于吕罗汉和玄高等武人,则留下话来:“若有需要时,再去信相邀。”便告辞离开了。

且说凤行屋载着林儿、令晖诸女,在宝珠大军的簇拥下,向颍上县进发。由于林儿的传信已经提前出发,所以还在路上,就碰到了三少主带着一队亲兵来到军中。

林儿接住三少主,就将檀羽了解到的情况和她说了,然后道:“现在应该怎么处理和你父亲的关系,我也没个准主意,所以把你叫来。这事情怎么做,完全由你决定。”

李宝既然被王玄谟请出山,自然就成为新北海帮中最核心的人物。三少主作为义军参赞,父女双方竟成了势同水火的敌人。可林儿却把这样重要的决定权交给三少主,就是对她完全的信任。

三少主抿着嘴想了半天,方才问道:“我二叔在吗?我想见见他。”

林儿明白,这个时候只有宇文系是值得信任的,于是她道:“我已经派了司马大侠提前去颍上县侦察,不过传回来的消息是,宇文二叔也和李城主在一起,只不过他是徐庶进曹营,不会真心出力的。你要见他,恐怕得等到颍上之战打完的时候了。”

三少主摇着头,道:“二叔对于我父亲也是很矛盾。两个人是结义的兄弟,发了誓要同生共死。可父亲却总是做着违背二叔意愿的事,让二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。主母,孝道不同其它,父亲虽然作恶多端,可要我对他痛下杀手,我做不到。如果颍上之战中,宝公主的人和父亲碰上,可否请他们手下留情?”

林儿过去握住她手,点头道:“既然你决定了,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思。我这就给宝公主说,让她留意李城主,必要时可放他过去。”

三少主又是一番感动,道:“谢谢你的大量。让我到前线去吧,我听说慕容香主被调去了金乡,宝公主军中缺一个副手,我正好去补这个缺。”

于是,三少主纵马向前,追上宝珠的亲军,二女并辔,指挥着手下的两万人,直抵淮河岸边。

颍上位于淮河南岸,运河的辅河在这里流过,也是淮河沿岸一个重要的县城。关押檀羽等人的困玉塔,却修在了淮河北岸,与颍上城隔河相望。据探子回报,自新北海帮起义后,一路扰乱中原,就在这淮河沿岸作了许多孽。后来南朝人入侵,只能把颍上周围的几座县城分给了新北海帮。自那开始,王玄谟就着手在这淮河岸边修塔,似乎在他的计划中,困住檀羽是铁板钉钉的事。

然而,王玄谟千算万算,还是算漏了飞鸽传信这一步。因为事情相隔太过久远,他也没料到会因为这个事情暴露自己的身份。檀羽和林儿这对双保险,始终能在关键时刻拯救自己,这就是真情的力量。

想来,仇不问已经成了新北海帮的军师。他也明白,一旦让出淮河阵线,那就意味着淮河以北的大片地盘要归于林儿之手,这是他们丢不起的。所以他们的万余人马,就在淮河北岸、依托困玉塔,构筑起了一道背水阵,势要与宝珠的大军一决生死。

仇不问的策略非常明确,新北海帮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焚,反正他们都是白手起家,若实在打不过了,逃出去重新拉支人马,继续跟林儿对着干。而宝珠手下则都是丁零部族军,是参加过龙空山战役的、林儿手上的精锐之师。林儿还要依靠这支主力人马去和南朝人对战,若在北海帮身上付出太多,实力会被严重削弱,所以输不起的是林儿这一方。

林儿当然也清楚这一点,所以还没接上战,宝珠就勒住自己的人马,在距离困玉塔还有数里的地方扎稳营盘,只等林儿这最高决策指挥下达作战命令。

第十九回 戾气

林儿跳下凤行屋,又转身将令晖扶下车来坐了行椅上,这才向对面望去。对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,正是困住她阿兄的困玉塔。救出檀羽后,她才终于看清这邪恶的地方。

林儿身后,是陶贞宝和令华。陶贞宝的武功不行,逃命的轻功还是不错,传令报信相当在行,所以一直是林儿的专用传令官。至于令华,因为天天都要陪林儿念经,所以也一直待在林儿身边,充当她的护卫。令华的武功虽然不及识乐斋其他几个武人,可对付一般的小毛贼仍是绰绰有余的,以她作护卫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。

林儿抬眼望向那座充满戾气的困玉塔,忽然就掩嘴笑了起来。旁边诸人全都纳闷不已,林儿却道:“小师太,塔在你们佛教里面,不是相当于坟墓吗?新北海帮给自己修了这一座坟墓,你说可笑不可笑。”

陶贞宝道:“在我看起来,这个塔倒像是把中原所有的戾气都吸引到它的里面,只要能摧毁了它,自然就是将戾气全部消解,还中原一个正气。”

林儿回头看了陶贞宝一眼,赞许地道:“师弟说得很有道理呢。难怪我最近总感觉这里空气都比以前要好了,原来竟是这个原因,说起来我们倒应该感谢这座塔呢。不过,万一戾气被放出来,没人镇得住,那不是更麻烦吗?”

陶贞宝笑道:“让小师太去做法镇住群魔乱舞,实在不行,把兄长也叫过来帮忙,嘿嘿。”

林儿微作一笑,道:“你又为难小师太,不过……我觉得这主意不错,我马上让人在这里建一座祭坛,让小师太在这里念经,镇住那些戾气再说。”

刚说完,就见三少主过来问计,来日与新北海帮的大战将如何进行。林儿这才郑重神色,传令道:“全军列阵,正面强攻,首战打出我军的士气来。”

次日一早,两军吃过早饭,就在这淮河北岸列下阵势。义军这边,高长恭、宝珠、三少主、木兰、念双各骑战马,立于阵前。对面北海帮,以李宝为首,宇文系、沮渠唐儿亦都在侧。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已成,大战一触即发。

这时候,淮河的河风吹过战场,将两边的军旗高高扬起。义军手下,都是丁零来的虎狼之师,在与宇宙帮的对决中,早已炼就了他们如虹的气势。北海帮这边,早被王玄谟的祝由术控制,个个都为战胜识乐斋而拼命。两边士气高涨,这一战,谁也不会轻易服输。

对面阵前,李宝手执一柄大刀立在最前,他那鹰眼的眼神如电般射向了这边的三少主。他的怒气如要直冲云霄,举大刀对三少主喝道:“李祖娥,帮着敌人对付你的亲生父亲,你还有廉耻吗?”

三少主骨子里也是有豪气的,加上受陈庆之影响至深,哪是轻易肯服输的人。李宝一上来就这样骂她,她岂能忍受,当即朗声回道:“伊吾城的老规矩,谁的武力强,谁就能在伊吾城做城主。这个规矩,恰恰就是你定的。现在事情简单了,有本事,战场上打过。摆长辈脸色,你还是大丈夫吗?”

三少主的话铿锵有力,绝口不叫一声“父亲”,李宝被她这一激,哪里还忍得住,气得嗷嗷直叫,抖着大刀便向义军冲来,口中叫道:“对面的虾兵蟹将,有敢战的吗?”

义军阵前,木兰、念双等一众武人,俱被他言语挑动,胯下战马早已按捺不住。宝珠见状,便道:“木兰上前迎战!”

木兰道声“得令”,一催战马便直冲向前,手中含光剑,便与李宝的大刀撞上。

李宝一看来的是个女将,慌忙勒住马,奇道:“那个叫李熙的玄高传人呢,你也是陇西李氏的子弟,难道不敢来与我一战?怎么来的却是个女的?那个女子赶紧回去绣花,休要在这战场上逞什么能耐。”

木兰一声冷哼,满眼的战意便夺眶而出,讥道:“胜过了我,再和阿双打。”说罢,只见她在马上一弹,便直扑李宝的坐骑。一上来,木兰就毫不手软,直接使出了拼命的打法。

木兰的骑术得了渤海高氏的真传,一向是诸人中最好的,所以她也尤其擅长马战。宝珠派她打头阵,正是看中了她的这一优势。她在马背上一弹,还能重新准确落回马上,这都是精妙的马术带来的。

那李宝岂能不知木兰的大名,识乐斋中的每一个人,他们都精心研究过。他早知道木兰的实力不在念双之下,可此时见其出手,才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。所以他也立即振奋精神、心无杂念,全心应对木兰的挑战。双方就在这淮河北岸的战场上,斗将开来。

数丈之外的一座小山上,林儿、令晖和令华立在这里,正在观摩整个大战的情况,同时商量应该用什么计策来对付北海帮。

令晖道:“从他们的样子来看,北海帮的人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战胜我们。也难怪,他们为了这一天,实在等了太久了。前面他们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,仍然被林儿救出了檀阿兄,想来他们也一定为此懊恼过许久。越是这样,他们就一定会采取非常的手段。林儿,我若猜得没错,今天这一战打完,他们一定会趁我们立足未稳,今夜就来劫营。”

林儿点头道:“嗯,我也有这种感觉。既然阿姊这样说,那我们就能针对性地决策了。让宝公主把营盘腾空,兰陵和三少主各领人马左右埋伏,今夜非要擒几条大鱼。小师太,陪我到军中大帐念经去。”

她说话时,前方阵上仍旧在激烈地战斗中。木兰的剑术经过上次内力全失后,得到了迅猛的进步。再经这几年和念双二人互相切磋、取长补短,他二人都已进入了八袋高手的最顶层,实力直逼四大武魂。李宝虽然亦是当年的武魂备选,可毕竟不久前深受内伤,实力有所折扣。此时木兰和他打起来,真可谓棋逢对手,谁也占不到多少便宜。

对于两军阵上的士兵,这才是一场比生死决斗更值得观赏的绝代演出。一个人生平能看到几次顶尖高手的对决呢?所以即便此时双方剑拔弩张,可没有人躁动,大家都在关心阵前的对决。有人在默默地学习其中招数,因为学到任何一式都可能受用终身,也有人在各自为己方统帅叫好、希望她能带领自己走向胜利。

因此,两人打了一个多时辰,从马上打到马下,竟是没有分出胜负,也没有人显出疲态。

再看对面北海帮阵前立着的人,宇文系与李宝实力相仿,自然也就和念双在伯仲间。沮渠唐儿虽然残了一臂,却也有着七袋顶尖的底子,面对高长恭、三少主这些五六袋实力的低级武师,自然是胜多负少。

如此计算,双方实力差距极小,再拼下去亦是个两败俱伤。三少主便小声对高长恭道:“此战恐是难分高下,若木兰不小心中埋伏,后面的战斗就会很困难。不如先收了兵,再想计策破敌?”

高长恭想想也有道理,便叫宝珠鸣金收兵,等来日再战。阵上木兰听到号令,当即收住攻势,与李宝二人各自退回阵中。这两军相交的第一战,就这样结束。双方势均力敌,没能分出胜负。

第二十回 偷袭

义军的大帐内空空荡荡,只是中央有两张蒲团,林儿和令华正在帐内念经。

自从凉州之战后,林儿果然兑现了自己的诺言,每天都要念经,以消解战争中所遭遇的戾气。这一习惯,在剿灭宇宙帮之战中就一直保持着。丁零的众军自然都知道自己的元帅有这习惯,所以当她在念经时,没有人会来打扰她。军中许多人都在学习林儿的做法,会尝试用佛法来消解自己杀人后的紧张和不安,这也极大地提升了丁零军战斗的意志。

不光丁零军,天下不论是想加入义军的,还是想和林儿为敌的,都在研究林儿屡战屡胜的秘诀。所以林儿念经的习惯,也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。作为一直以檀羽和林儿为一生之敌的王玄谟、仇不问等人,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重要的细节。所以当他们制定夜间劫营计划时,最先考虑的,就是林儿今夜会在哪里念经。

睿智的令晖,当然能猜透对方的所想。所以当她在设计今夜的策略时,首先确定的也是林儿的念经之所。很显然,林儿是一个最好的诱饵,北海帮人只要看到了她,就会像饿虎看到生肉一样,会忘记一切危险的。

义军的哨岗今夜一切如常,箭塔内两个丁零士兵正在用聊天打发时间。现目前,大家最常谈论的话题是北朝皇室中的趣闻。一个士兵道:“听说咱们元公主很受北朝新皇帝的宠幸,都已经大肚子了,皇帝还是夜夜临幸,惹得其他妃子意见很大,可是又没办法,只有干嫉妒。”另一个士兵则回道:“那可不,元公主绝对是极品美人啊,我以前看到过一眼,惊得我当时就两腿发软。”“瞧你那出息,跟没见过女人似的。”“女人我当然见过,美女就没见过几个了。我就不信,你看见檀元帅的时候,腿不软吗?”“嘿嘿,给你说句实话吧,你可别对别人说。其实每次在檀元帅面前,我都没敢抬头。”“哈哈哈,原来你和我一样啊。”

士兵们的主题永远离不开女人,可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来临。营寨的不远处,几百个北海帮军士正悄然潜伏,静候袭营的时机。

这时,一个黑衣人从北海帮潜伏众中出来,如鬼魅般直扑箭楼,其身形之快,一看即知乃是世间顶级的高手。当然,箭楼的士兵是看不见的,因为他们的六识还没有敏锐到这种程度,他们的作用只是用来对付普通兵卒。

黑衣人刚到箭楼下,就见两道黑光闪过,那不是普通暗器,而是用极深内力催动的万钧神弩。当年在仇池,这神弩险些就要了羽、林二人的命,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。这时候,催动神弩的人,功力尚在那时的沮渠兄弟之上,所以黑光到处,两个想女人的哨兵就这样安静地去了,没有发出任何的痛苦呻吟。

黑衣人迅速攀上箭楼,借着居高临下,仔细观察大营中的情况,却见三五队巡逻的卫兵正在按着一定的规律行动。卫兵的巡逻线路是由殷绍亲自传授的,根据不同的地形特点有着变化的形式,除了没有死角外,还在许多薄弱地方增加了防守力度,所以要轻易突破这样的巡逻而不被发现,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不过,透过中央大帐的窗户,黑衣人清晰地看到了帐内只有林儿和令华两个人。和两年前张掖的情况一样,唯一的区别是,今天的帐外守卫由韩均换成了他的小君木兰。一般情况下,木兰和念双是轮流守上下半夜。

黑衣人当然清楚,这一次对方不用再像韩均那样没命似的逃了,以木兰的剑术和性格,即便是吕罗汉来此,她都敢与之一战,何况是他。除了木兰,念双夫妇的武功亦早已合二为一,一旦为了保护林儿而拼命,他们可以战胜世上任何对手。所以,黑衣人不可能像上次那样用强,他得想办法引开几个武人。

这一次,他的背后也有几个顶级谋士。仇不问,被关押地牢十几年,其心性已经被锻炼得无比坚硬;王玄谟,虽然一次次败在林儿手上,可他却一直是最接近战胜林儿的那个人;萧思话,连檀羽都承认自己败给了他,他已经事实上站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。这样强大的智囊集团,他们要面对的,只是一个令晖。因为令晖是此时林儿身边唯一的谋士,并且,一直是其最依赖的谋士。

令晖的高超智力为人所熟知,是从张掖之战开始的。在那之前,人们只知她是林儿的义姊,林儿走到哪都带着她,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。事实是,从紫柏山遇险,到震动陈庆之,林儿很早就发现了令晖的不世之才。虽然洛商会议、仇池之战,令晖都没有直接参与,但她在上邽围城后的“暗渡陈仓”之策,也让林儿笑到了最后。所以识乐斋人都认为,令晖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。

这一次,是北海帮三大头目,集体对抗这位身体有疾却笑容可人的陶小君。胜利者会是谁呢?

黑衣人在观察了大营情况后,从怀里拿出一面令旗来,向着东南方向扬一扬,他身后潜伏的几百个北海帮人便迅速向东南方移动。

东南的方向,正是义军囤粮草的所在。林儿治军,一向以粮草为先,所以粮草辎重部队一直由她绝对信任的高长恭或和其奴领衔,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。为了防火防潮,高长恭对粮草一直有严格的制度管理。可是,他始终防不住别有用心的人。

北海帮的几百军士每人手持一个火种,有的是引开守护的卫士,有的则是燃烧引火之用,专门往粮多的地方扔。不几息工夫,就听见火起声此起彼伏,几个草堆很快燃了起来,火光顿时冲天而起。然后,就是高长恭急忙组织兵士迎敌和救火的声音。

远处在箭楼上观察的黑衣人见状,嘴角略扯出一丝笑意,随即便脱去了身上的黑衣,纵身一跃便下了地,没入到黑夜之中。

高长恭灭了火,还没来得及清理头上的黑灰,直接就带着一群手下来到林儿的大帐外。

看守的木兰见高长恭模样,担忧地问:“到底怎么回事?陶小君不是说他们会来行刺主母吗?怎么却变成了烧粮草?”

高长恭晦气地摇着头道:“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,谁会想到他们竟然打粮草的主意。营里囤的粮草被他们烧了一半,这回麻烦可大了。”

“这却如何是好,高先生赶紧回后方调粮吧?”

“我已经派人去了。师叔还没念完经吗?我得向她汇报这情况。”

木兰正要回答,就听见帐内林儿的声音:“兰陵,到底怎么回事?”

随着话音刚落,林儿从内掀帐出来,一脸担忧的神色,显然她也听到了高长恭刚才的话。

高长恭正要上前禀报,突然此时,从他身后窜过一个人影,在只离林儿几步的地方,就听一声大喝:“受死吧!”一道黑光便径直向林儿飞来。

那光,正是上次差点要了林儿命的万钧神弩!

第二十一回 演戏

那神弩来得太快,其人又离林儿太近,木兰虽然已经全神贯注地保护,可仍然无法反应过来,只听见她的一声惊呼,神弩仍旧飞向了林儿身上致命的要害。

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,连那偷袭者都有些不可思议:天下闻名的水心仙子,就要死于自己的暗器之下了吗?

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,奇迹就这样发生。突遭伏击的林儿并未显示出慌乱神色,反是将身体轻盈地向旁边挪了过去,这样的轻身功法,江湖中人一看即知,正是专为逃命所用的轻功。

林儿会轻功?

偷袭者当即呆住了,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的事。虽然他呆住的时间很短,但与他相距很近的木兰已经向他攻来。高手对阵,棋差半步就是满盘皆输。偷袭者这半刻的停顿,就让木兰占了先手,招招狠命的进攻,令偷袭者只能疲于应付,再无暇进攻林儿。

刚才林儿那移形换影的步法,虽然躲过了要害,但毕竟神弩来得太快,仍然擦到了她的手臂,带出了点点血花。林儿嘤咛一声坐到地上,随她之后出帐来的令华,则过去将她扶住,用身边的银针替她扎穴来减轻痛苦。

同一时间,另一个武人念双也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。林儿的受伤,令他恼怒异常,二话不说,就与木兰一道和那偷袭者战将起来。木兰和念双俱是八袋顶级实力,这二人并肩,即便四大武魂也可战而胜之,何况这个偷袭者实力尚在他们之下,没三五个回合,念双的剑便已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。

那偷袭者最终成擒,只能长叹一声,大叫道:“天亡我也!”

“不是天要亡你,而是邪不能胜正。”却从身后走过来一群人,正是识乐斋诸人,坐于行椅上的令晖,仍旧面带微笑,不改她一贯的亲切。而说话的,却是给她推行椅的三少主。

偷袭者一听声音即知其人,怒道:“李祖娥,大不孝之人,也配说自己是‘正义’吗?”

三少主冷然讥道:“手下败将,还敢狡辩。木兰阿姊,揭开他的易容吧。”

刚才高长恭带着一干手下来到林儿帐外,难怪木兰并未发现什么异状,只因偷袭者易容成了义军普通士兵模样,穿着亦是义军服色,原来他是易了容的。这时,木兰过去在他脸上撕下假面,偷袭者的真容方才显现出来,正是三少主的父亲、魔君李宝。

李宝被揭开真容的那一刻,终究是有些羞愧,毕竟他从来都在三少主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,可这一次却真真地败在了三少主面前,这脸上的确有些不好看。可他仍旧一股不服输的劲头,重又回头看向了林儿和令华,他想知道,林儿什么时候学会了那样高深的轻功,难道她真的是天上下来的仙子?

当然不是,从识乐斋诸人的最后面,走过来一个人,正是仙姬。仙姬来到林儿和令华身边,小心替她们擦拭着脸颊,半晌,才现出其人真实的面容。原来,林儿是双妹易容的,而真正的林儿,则易容成了令华。难怪她可以在第一时间为双妹疗伤,令华可没这能耐。

易容揭开的时候,林儿却先向人群后呼唤:“小师太,快来帮忙扶一下双妹,让她到帐内休息,把我准备的药给她喝了。”

人群后果然又走出来一个尼姑,正是那真正的小师太令华,原来之前她根本不在帐内,而是与三少主她们在一起,专等有人来偷袭。令华这时才过来扶双妹,自回帐中去了。

待两人走后,林儿方才站起身来,过去一手挽着仙姬,温言道:“让你来回跑,真是辛苦了。”说完这话,她才终于走到李宝面前,冷冷一笑,道:“你们以为,玉娘跟我阿兄去了金乡,没人能替我易容,却不知早在我们分兵的时候,阿姊就已经授意玉娘,让她及时回来,所以我们才能设下这李代桃僵的计策,就等你钻进我们这圈套。”

李宝见林儿一脸镇定的模样,仿佛自己的所有行动都在她的掌控中一般,他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:“你是说,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?刚才所有的模样,都是演给我看的?”

林儿道:“兰陵一向是个独行侠,他向我报告事情,从来不带手下,今天破例如此,自然是故意的。阿姊早就算到,那王玄谟是个顶级的易容术高手,他以‘王玄谟’这个身份行动时,就一直是用的假脸。这一次,你们想要来劫营,自然也会利用易容的手段,这样好让你能最大限度地接近我。所以兰陵带人来此,正是想让你混进这群人,好引你尽快出手,暴露身份。不妨告诉你,被你那些人烧掉的,根本不是什么粮草,只是一堆杂草而已,真正的粮草,正由姓和的领人守护,安全着呢。”

说到这时,林儿已经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。李宝还有些心有不甘地道:“刚才我明明听到你的声音才动的手,为什么……”他说到这里就住了嘴,他已经明白真相了。令晖的设计非常巧妙,她让林儿易容成令华,这样高长恭带人前来时,林儿就可以在帐内答话,让李宝想当然地以为出来的人一定是其真身,从而快速出手。归根结底,令晖的计算还是高了一筹。

李宝看着林儿自信的眼神,他已经彻底沮丧了,他终于明白,自己身后那三个顶级谋士,这一次仍然输给了那个叫鲍令晖的女谋士。也许此生此世,他们都不可能再是令晖的对手了。

一直在控制着李宝的念双见李宝最终服软,这才问道:“这人怎么处置?”林儿便回头对三少主道:“你决定吧。”

三少主抿抿嘴,走到李宝面前,轻声问道:“父亲,别再跟着王玄谟了,他绝不是林儿主母的对手。”

李宝一声闷哼,道:“毁我伊吾城的人,都必须要死!我跟着谁不重要,但我的对手一定是这个妇人!”

三少主无奈地摇摇头,“你我各为其主,父女关系再难两全。从今后,也只当是路人了。这一次,我放你回去,算是还你的养育之恩。以后若再被擒,那就休怪我不义了。阿双,放他走吧。”

念双回头看看林儿,见林儿微笑同意,这才收起剑来,手一挥,就有手下将李宝拖出营去。李宝忿忿地再看了林儿和三少主一眼,那眼神中除了愤怒,还有一丝无奈。

这一边,仙姬则上前小声道:“林小君,我还要赶回金乡去。先生要化妆前往侦察,需要我在旁边的。”

林儿轻握住她手,柔声道:“辛苦你了,让小师太送你去吧,路上小心点。顺便替我转告阿兄,颍上这边的战况很好,叫他别太拼命了。”

仙姬点点头,便去叫了令华,两人又赴金乡方向去了。

由于这一次偷袭没能得手,次日,北海帮高挂免战牌,想是其人也有些受挫,正在折腾新的策略。林儿也索性趁这机会调整一下自己的军力,让兵士们略作休整,只是好生巡逻,别再让偷袭之事得逞。

到了晚间时分,林儿和识乐斋诸人正在大帐中商议破敌方略,令华骑着快马回来了,同时带回了檀羽的口信。

只见令华有些窃生生地道:“林小君,先生说话时的脾气不太好,我要照原话重复吗?”

林儿有些诧异道:“他的脾气不太好?出了什么事?就按他原话说吧。”

令华“哦”了一声,突然就转了个气急败坏的模样,大声吼道:“林儿平时聪明,怎么这次却拎不清事体。两军交战,好容易擒了对方上将,她却放了回去,她以为她是诸葛孔明七擒孟获吗?那李宝一向奸险,无所不用其极,这次放虎归山,我看她怎么收拾那局面!”

诸人皆知檀羽一向和蔼、且对林儿悉心呵护,没想到这一回竟发这么大的脾气,一时都只能面面相觑,不知该如何应对。唯有旁边的令晖,却悄悄地掩着嘴,不置可否。

第二十二回 侮辱

林儿听完令华的话,脸上一阵红。她还从来没听到过檀羽这样大声吼她,一时也有些慌了神。

三少主连忙来到中央跪倒,口中道:“放李宝回去是我的错,不怪主母,要罚请罚我吧。”

林儿定了定神,过去扶起三少主,劝道:“你别多心,阿兄这样说,一定有他别的道理。他临去金乡前,还专门让我把你叫过来,分明就是要让你来决定如何处理与你父亲的关系。可这时候他又突然变卦,我猜一定和他在金乡的见闻有关。小师太,金乡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
令华想了想,道:“我不太清楚,我去那的时候,先生他们都在大营中歇息,并没有出去侦察。我问了韩阿姊,她说先生正在制定破城方略,具体的却没和我说。”

林儿点头道:“阿兄一定又在鼓捣什么大计划,且由得他吧。打下颍上后,我们自去与他会合便是。”

三少主便道:“请主母许我戴罪立功,我要设计,重新把李宝抓回来。”

林儿道:“三少主愿意出马,我自然放心。兰陵、宝公主各领一队人马配合你,木兰、阿双也供你差遣,此战一定要有所斩获。”

当下,三少主又去请了令晖到她的帐中,两人商量了半夜,这才定下一个擒贼先擒王的计策来。

次日一早,就见义军重新排开了阵势。为首一员大将,胯下一匹白马,英姿飒爽,豪气非凡,正是木兰。在她身后,潘宝珠公主领诸军压阵,其左右是李祖娥三少主和李雍容李双妹,识乐斋的两大美女,不爱红妆爱武装,威武霸气、睥睨天下。再往后看,则是令晖坐于行椅上,林儿和令华左右扶持着。她们的身边,数百个身着红粉亮甲的女战士,个个气势堂堂,战意凌厉,丁零人无不知晓,这是宝珠公主的亲卫军。当年宝珠公主从紫柏回丁零后,就集合了数百个有胆气的小女,训练她们成了自己的亲军。

今天,所有上阵杀敌的,竟然全是女人。

不是因为义军中没有男人,高长恭、念双诸人,俱是不怕死的好汉。只是因为今天三少主要组织这样一支娘子军,这就是她和令晖用了大半夜想出来的计策。就在最前面,木兰的边上,打着一面旗帜,上书“剑挑北海帮美女杀手,其余免战”。意思很明确,只有王玄谟在紫柏山培养的那些美女们,才能配得上做识乐斋的对手,其余的人根本没有放在眼里。

不仅如此,木兰还在大声喊道:“前几天那些抓了我家檀先生的女人都给我滚出来,我们来报仇了。”

这显然是一种侮辱。对面的李宝,当年因为妻子的背叛,他在伊吾城无女不淫。在他心中女人就是他的玩物,他从来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。可是现在,他却遭到对面一群女人的侮辱,似乎在对面的人看来,自己还比不上自己的手下李敬爱训练出来的那些美女杀手?

是可忍,孰不可忍?

任凭王玄谟如何劝诫约束,这激将法仍是激起了李宝心中的怒火。他一个人提着刀便纵马冲出大营,后面只跟了一个宇文系。李宝当然希望领大军再战林儿义军,可是,王玄谟和仇不问等人,哪会看不透这如此明显的激将法,他们哪会让自己的手下出去送死。唯有宇文系是和李宝站在一起的,所以只有他陪他。

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三少主太了解她的父亲了,这就是她之所以敢派出几百个纯女将阵容的原因。她早已算定,李宝一定会出战,而且是单枪匹马。

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。战场上的女将都是用来诱敌的,大队人马还在后面。李宝、宇文系拍马冲到战阵当中时,就听见一声长啸,念双领一队人马从斜刺里杀将出来,大喝一声:“麦积山李熙在此,来将下马受缚!”

李宝心知中计,可哪会轻易认输,奋起一股勇气,又向念双冲来。念双得了三少主指示,并不与他直接冲撞,只由手下人马将李宝团团围住,不让他突围,只用车轮战去拖垮他。李宝就算有绝世的武艺,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,没一个多时辰,他和宇文系便双双被义军擒住。

义军此战,又擒敌军大将,满意地收兵回营。李宝被押到了一个帐内由专人看守,宇文系则当然地被请到了林儿的大帐中,好酒好肉款待于他。识乐斋有很多真诚相待的朋友,宇文系这位义士,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。

宇文系虽是三少主的二叔,但在三少主心中,却如生父一般。宇文系刚一进帐,三少主就扑了过去,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下来。

宇文系忙替三少主拭去泪水,笑言道:“娥儿都已嫁为人妇,怎么还是这般孩气。听说你给陈庆之生了个女儿?”

三少主收住泪水,尴尬一笑,这才回道:“嗯,在丁零时候生的,取名叫乐情。现在正在潼关,二叔如果有时间,一定要去看看她。”

宇文系欣慰地道:“一定去一定去,不知道长得像不像玉奴。对了,陶贞宝陶公子在这里吗?”

说着,他转头看向了帐内的识乐斋诸人。很快,他就见到了正坐在令晖行椅边的陶贞宝。那眉宇间,他依稀也看到了潘玉奴的模样,他一时呆住了。

诸人听到宇文系问,自然都明白了,今天是揭开秘底的时候,到底三少主和陶贞宝是否同母异父的姊弟。这句话,是由林儿来问的,因为她很想知道,自己最尊敬的师父,是否真的是个勾引人妻的不肖之徒。

宇文系明白诸人的疑惑,他只能叹一口气,道:“这件事情上,最苦闷的大概就是陶隆陶大侠了。他没做错任何事,只是爱错了人。”

“爱错了人?宇文二叔的意思是,我师父真的和潘玉奴产生了不正当关系?”林儿听闻此言,心中顿时一凉,她感到了自己多年的信仰似乎在慢慢崩溃。

宇文系却有些恍惚地道:“不不不,没什么不正当的,只是时势所逼而已,要怪就怪刘义康吧,一切错误都是这厮造成的。其实陶大侠并不爱玉奴,玉奴也不爱陶大侠,他们的结合是一个错误,一个无奈的错误。所以陶大侠至今不愿认自己是陶公子的父亲,我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。这个世上,只有一个人是真心真意爱玉奴的。”

诸人看着他说话时的眼神,其实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。爱情的无奈,就是至死你都不知道自己真的爱谁,谁又真的爱你。

那一边,陶贞宝已经有些失态了,他握住令晖的手在不停地发抖,他这才终于知道,自己的生父母是谁,也终于知道,自己的出生根本是一个错误。

而三少主,则终于确认了陶贞宝是自己同胞小弟的事实,她走过去,托住了陶贞宝的脸,轻轻地唤道:“二弟,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吧。以后,你有我这阿姊,我有你这二弟,我们是一家人,永远不会分开、永远都是最亲的姊弟。”

陶贞宝被她一说,感情顿时失控,就这样抱着三少主大哭起来,把他没得到过的母爱,全转到了三少主身上。三少主,也找到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值得她付出的血亲。

而宇文系,见到这两个人的感情,亦有些动情地道:“太多的仇恨、太多的隔阂,都是源于一些没来由的短视。林儿,我请求你,替世人开解,让他们不再发生如陶大侠和玉奴这样的悲剧。”

“可我应该怎么做呢?”林儿却有些茫然若有所失。

宇文系则道:“多的话我也不便说,如果林儿有时间,可以去一趟白马城。在城西郊有一个小村,村中有一个何仙姑,医术高超,当地人无不知晓。你去何仙姑那里拜访一下,相信所有的疑惑就都能解开了。”

“何仙姑?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?”

“你当然不会听到。因为,她才是你的师父真正爱了一辈子的人。”

第二十三回 更新

三少主用计擒获李宝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金乡。很快就从金乡传回来檀羽的回信:“李宝被称为魔君,一生作恶无数,洗罪城中的那些杀人雕刻就是他作恶的证据。此次王师出征,他作为北海帮贼首,屡次试图以蛮横之力击杀我军主帅。其居心之叵测,其用意之凶险,皆是难赦之罪。我意,将他押到金乡来,就在淮河边上将其处诀,以儆效尤。”

“这……”林儿看完檀羽的回信,一时犹豫不决,“阿兄这回到底是什么意思,怎么一直和李宝过不去?”

三少主却有大义灭亲的态度,毅然道:“他这样安排,一定有他的道理。请主母允许我亲自押李宝去金乡。”

林儿沉吟良久,只能说道:“那就按阿兄说的做吧。兰陵、宝公主,好生守住大营,若对面出战,便全力迎战,不得懈怠,若对面死守不出,那就先和他耗几天。阿姊、师弟、木兰、阿双、双妹、小师太,咱们陪三少主一起去金乡。”

当下,一辆为李宝特制的囚车,由木兰、念双轮流带人看押,林儿领着一千多士兵离了大军,向东而行。

宇文系也当然随行,关于李宝的安排,他并没有多说什么,似乎一切的结局,他都能接受。林儿也问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死心踏地地跟着李宝,他却没有回答。或许是因为当年结义时的誓言,或许是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,或许是因为潘玉奴。

檀羽带到金乡城的五千人马,由慕容白曜率领,就在距金乡城西门几里处、沿着淮河扎营。距探子来报,除了檀羽这支人马,金乡的东南两面也有北朝的军队。上次林儿调动南朝军,将刘义隆拉到了金乡,于是这里就成了双方攻防的焦点地区之一。也难怪,檀羽会想到在这里处决李宝,这就是要做给所有北朝人和南朝人看,长我军士气、灭对手威风。

然而,林儿带领人马来到营地时,却明显感到了气氛不对。虽然她早已命人过来通报,可出营来迎接她们的,却不是檀羽、也不是统兵将领慕容白曜,更不是兰英、寻阳诸女,竟是漂女。更奇的是,漂女还难得的披上了一件轻铠,她平时总嫌那东西重,不爱穿的。

林儿接住漂女的手,奇道:“美女怎么变了样了?我阿兄他们呢?”

漂女有些无奈地道:“兴许是那个眭夫子来的关系吧,檀生这两天怪得很,总是神出鬼没的,难得见到他。眭夫子说他是乍回家乡,有些失神想家,我才不信呢。更奇怪的是,慕容香主病了,没法统军打仗,可军中又没将领可用,只好让我先代几天班。仙姑,你来了就好了,你看我这样子,哪里像是带兵打仗的人。”

林儿又恼又奇,道:“你们这打仗简直像儿戏,慕容香主习武之人,怎的平白无故却病了?眭夫子又是谁?”

“槐沙集的眭夸眭夫子啊,不过这次是独孤将军派来的。前天檀生给京城去了封信,没多久眭夫子就来了,还带了独孤将军的口信,说这里的事全权由檀生处置。”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竟然要报到平城去?阿嫂她们又在哪里?”

“大檀嫂和小檀嫂天天躲在自己的帐里,大檀嫂一直在安慰小檀嫂,但又不知道什么事,问她们也不肯说。仙姑你也知道,檀生来金乡,就是想调查为什么刘义隆会逗留在金乡,邹山之战中我们左右调动、大军压境,他也不离开,彭城的事情他也不管,而情愿交给王玄谟去处理。所以檀生派人乔装进金乡城侦察过一两次,回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怪状。我从小道消息打听,据说是因为受到了什么人的武力威胁,他怕离开金乡就会遭遇灭顶之灾。”

漂女说得糊里糊涂,林儿却似乎听懂了什么,一直随意地点着头。直待漂女说完,林儿只能轻叹一声:“看来,阿兄已经准备好接受这最后的结局了。”

刚说完,就见黄龙从军营中急急地跑过来,对林儿道:“师叔,师父要你马上去见他。”林儿道:“行,带我去吧。美女,你安排人手将李宝关押起来,千万大意不得。”说罢,林儿就随黄龙进了营去。

这一边,漂女则引着三少主诸人往营内走。刚走没几步,就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夫子走过来,那自然就是眭夸了,天下也只有他会这样“酒肉穿肠过,佛在心中留”。

眭夸斜睨醉眼,扫了一圈刚来的诸人,半带禅意地道:“孽障也好、痴缘也罢,你们这些人,不都好好的吗?有些人,总是想不通啊。”

他说的孽障大概是指陶贞宝吧,痴缘则当然是队中的念双和双妹了。的确,这几个人虽然都曾面临问题,现在,他们不都很开心吗?

念双和木兰都在槐沙集待过,从小就认识这眭夸,也习惯他疯疯癫癫的模样。至于其他诸人,则只在羽、林回赵郡完婚的时候见过其人。

念双便上前和眭夸搭话道:“你这酒肉夫子,什么时候倒成了朝廷的人,还替那独孤将军传消息?”

眭夸打了个酒嗝,半眯着眼道:“那年老腐儒为小腐儒定下人生任务时,独孤将军却苦于自己的朝政屡屡受挫。两件事情看似无关,但内在却是一样,两个人都不希望看到中原混乱的局面。我这老头子,除了会喝酒,也就是跑个腿,既然能顺手帮个忙,何乐而不为?朝廷不朝廷的,何必在乎那么多?”

念双闻言,不禁奇道:“听你的意思,阿羽那个很难的‘匡正中原乱局’的任务,马上就要完成了?”

眭夸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,“完成?这世上有人能完成这个任务吗?别把小腐儒看得太高了,他还没超过老腐儒呢,除非他能找到一本书。”

“一本书?”诸人俱是好奇不已。

眭夸神秘一笑,道:“嗯,一本叫做《诸神名剑谱》的书。小腐儒为了那个任务,殚精竭虑这么多年,总要给他一点好处嘛,否则他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。所以我这回来这里,就是要把这本书的秘密告诉他,让他有个念想,嘿嘿。”

他说话时一脸谄媚的怪异表情,仿佛是把檀羽全算计进去了。可是诸人之于眭夸,早知他对檀羽非常地爱护,直是当成了衣钵传人一般。所以大家也就明白,这本叫《诸神名剑谱》的书,一定非常的重要,未来将成为檀羽更新的任务。

一面说话时,就见林儿已经和檀羽说完话回来了。林儿的脸色凝重,显然是从檀羽那得到了许多新的讯息。

三少主慌忙上前询问具体的情况,林儿却并不回答,只是道:“阿兄已经在淮河边建起了一座斩龙台,要在那里斩了你父亲的头。他已向朝廷请旨,旨意一到就立即行刑。对不起了,我没能劝阻他。”

三少主默然良久,只能无奈地道:“请替我找到潘玉奴的墓,他们死前不能在一起,死后希望他们能做一对鸳鸯吧,不要再有痛苦和不安了。”

第二十四回 斩龙

李宝和李孝伯、王玄谟等七人,均是当年太武帝拓跋焘请到御前面圣的七大族宗。李宝是陇西李氏的代表、是原本西凉国的国主。根据上次刘义康的说法,是他一手促成了王玄谟和李宝二人成为宗师。所以这一次南朝北伐,就得益于以王玄谟和李宝二人为首的新北海帮作乱,刘义康的未雨绸缪为现在的南朝挣得了许多先机。事实上,不论舌战实力、抑或江湖地位,当年的刘义康都不在任何一位宗师之下,只不过因为他是南朝的皇族,不可能成为北朝皇帝的座上宾,故而没能得到那个名位。

但是,檀羽要在斩龙台上斩杀身为宗师之一的伊吾城城主、魔君李宝,这无疑是斩去了拓跋焘最后的一丝尊严。他在位时想要收天下英才为己所用,结果是这个人要死在他自己国家的铡刀,这只能充分说明他的识人不明。所以檀羽要请旨斩龙,就是希望得到永平帝拓跋余的首肯,这也算保住朝廷的颜面。

不过,檀羽在淮河斩龙的消息不胫而走,许多人都提前过来围观。当然,檀羽也请了一些人前来参与,督军河西的源贺派了特使前来,而陇西帮的李璨、真虚等,俱都在被邀请行列。在林儿受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后,天下英雄纷起响应,陇西帮也不落人后,在赵郡附近组织了一支人马,由李璨率领,与侵犯赵郡之敌血战数个回合,平棘城几度易手,却仍然在北朝控制之下。可以说,金乡以东的诸路军中,李璨的人马算是最强力的一支。当然,因为私交的关系,他们也最拥护林儿的名义指挥。

就在淮河边上,紧靠河岸建起了一座高台,这就是专为行刑而设的斩龙台。高昌北凉掌握最多权力的护国大将军、呼啸河西的匪首、不论男人女人都谈之色变的大魔头、位列七大族宗的魔君李宝,被送上了斩龙台。已到泉下的原西北经略奚眷,若他看到这一幕,不知会不会有所感慨,毕竟他一生最大的愿望,就是肃清凉州的祸患。

监斩的是郑羲的三兄郑洞林,永平帝即位后,作为士人的代表,郑洞林也顺利晋为公卿。此次,他是作为永平帝的宣旨特使来到金乡。永平帝的旨意很简单,李宝的处置,全听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檀氏一力断决。

檀羽和林儿就站在斩龙台下,旁边就是淮河奔腾而过的河水,河风吹过,便有逝者如斯之感。大河东去,在这淮河岸边不知走过了多少英雄,又有多少英雄在此捐弃生命。这条河承载着这个民族千年的荣耀,同时也洗涤着一切的罪恶。羽、林二人俱都怆然若失,他们在为天下奔走时,却始终未能找到存在的意义。他们并不知晓为什么今天要站在这里,要用暴力的方式处置一个极端暴力的人。但他们知道,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,因为檀羽已晋为贤人,他明白坚持的价值。

时辰将至,郑洞林开始宣读永平帝的旨意,羽、林二人充耳不闻,他们在等待着什么,或者说,他们知道某些事总会发生,虽然那并不是他们想要的。林儿悄悄地伸手过去,与檀羽十指紧扣,这时候,檀羽太需要这温暖的力量了。

在他们身后,兰英和寻阳也互相手握着手,寻阳那如水的眼神今天也有些黯然,她当然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,檀羽在决定他的计划时,首先就和寻阳说过了。寻阳支持自己夫君的任何决定,但她有些想不通,人性之堕落,让她措手不及。

旨意宣读完毕,李宝被反绑着推到台前。李宝的眼神向着天际,大有英雄迟暮之感。的确,当他的授业师尊沮渠蒙逊死在他的阴谋之后,他就实际上成了这世上最有威势的人。他曾横行凉州,在他胯下呻吟过的女人何止千百;他曾穷奢极欲,在干旱的凉州人为制造了一片江南乐土。然而此时,这条枭龙,终于要被斩下那高傲的龙头,从此归入这千年不变的黄土。生命逝去,过往的一切繁华罪孽,就都烟消云散了。

在这个时候,李宝只能仰天一声长叹:“来世再做英雄!”

话音刚落,忽见淮河对岸疾速驶过来几艘小木筏,朝着斩龙台的方向极快地接近,岸上诸人刚反应过来时,木筏已靠了岸。几个黑衣的蒙面人冲出木筏,一二个纵跃就到了斩龙台上,其中一人踢开行刑的刽子手,便将被反绑着的李宝解开了束缚。

变起突然,台下观礼的念双便要跃上台去阻止那人的行动,可旁边木兰却叫道:“保护阿羽要紧!”原来木兰一看来人武功,便知不在她和念双之下,连忙奔到林儿身边,保护其周全,同时高叫念双保护檀羽。羽、林二人吃过太多这样的亏,所以木兰也才格外地小心。

但他们两个最强的武力没能出手,也给了台上充分的救人机会。虽然斩龙台边早已有几十个军士严密看护,可军士们毕竟没有多好的身手,黑衣人个个都有高深武功,再加脱去束缚的李宝,很快就突破重围,往淮河岸边走。一旦上了木筏,要想再抓住他们,那就很难了。

就在这时,又从远处出现了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,快速向岸边靠过来。观其旗色,倒是林儿义军的人马。待走得近了,才发现船头站着一个人,正是慕容白曜。原来慕容白曜生病的消息,果然是假的。

见到来船,岸上众人这才明白,原来檀羽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劫走李宝,所以安排下了一切。唯有寻阳小声说了句:“阿姊,羽郎给慕容香主说的是,是否领兵前来拦劫、抑或放走来人,全凭他自己决定。这么看来,慕容香主终于想通了吗?”兰英则感慨道:“这才是真正的大义之士,他没有辜负羽弟的信任。”

斩龙台上的李宝等人亦看到了淮河中的变化,他们只有几艘木筏,要想突破慕容白曜那几十条大船的封锁,显然机会渺茫。无奈之下,他们只能走陆路遁逃。可是,檀羽又哪里会给他们机会,就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,三少主已经率领着上千个军士,在斩龙台外围围成了一个大半圆,里外十几层,他们就算有再强横的实力,也绝无可能突破这样的防守。

台上,刚刚解去李宝困绑的为首的黑衣人见此,也只能慨然一声叹息:“今日败矣!”

整个场中人,俱都听见了这声叹息,以郑洞林为首,便来到檀羽身边,朗声赞道:“为仪运筹帷幄、算无遗策,真是让人佩服得紧啊。这些人想暗渡陈仓,也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。”

然而檀羽却没有半分高兴的神情,他只是不停地摇着头,无奈地道:“我倒希望他们不要出现,我倒希望慕容香主不要出现,我倒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啊。”

围观众人无不大奇,获得了这样的大胜,无疑是对整个北朝军队极大的鼓舞,怎么檀羽却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?

檀羽也知众人的疑惑,于是,他只能缓步走到斩龙台下,对着台上那个黑衣人,竟是长揖及地,做了个十分恭敬的礼仪。

就在众人张大了嘴吃惊不已的时候,檀羽道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:“世伯,你明明知道这是我设下的计谋,可为何你还是来了,为什么啊?”

原来,那个营救李宝的黑衣人,竟是赵郡士人的领袖、檀羽最尊敬的大师伯、陇西帮帮主,李灵。

(第二十二卷完)